大山里的“守医人”:村医牛半山的传奇
师公牛半山走的那天,是霜降。我背着他传我的那本泛黄《青囊秘要》,踩着山里的薄雪往村头跑时,老槐树下还围着不少拎着布包的乡亲——有人揣着刚煮好的鸡蛋,有人裹着新磨的小米,说要给师公补补身子,可他们不知道,师公再也收不到这些心意了。
我跟着师公学医那年,才十五岁。村里人都叫他“牛半仙”,说他左眼蒙着墨镜片,指尖搭脉就能摸透病根,几味山野草药就能治好难缠的病。可师公总纠正:“我叫牛半山,守着这半山的人,就得治这半山的病,哪来的‘仙’?”后来我才知道,他的左眼是二十年前救邻村难产妇人时伤的——那天暴雨冲垮了山路,他背着药箱跑了二十里地,路上被受惊的耕牛撞在崖边,左眼没保住,却硬是撑着把产妇和孩子都保住了。从那以后,他就总戴着墨镜片,却从没落下过村里任何一个病人。
师公的药箱是用老松木做的,边角磨得发亮,里面除了银针、瓷碗和几包常用药,总塞着个布包,装着晒干的陈皮、蒲公英。他常说:“咱山里人过日子难,能不用花钱的,就别让人家掏腰包。”有次邻村的王大爷胃痛得直打滚,师公背着药箱去了,搭完脉就蹲在王大爷家院角拔草:“这苦菜根能清热燥湿,配上河边刚冒头的芦苇芽,煮水喝三天,胃里的邪气就散了。”王大爷要给医药费,师公却把人家递过来的钱推回去,还从药箱里摸出把陈皮塞进王大爷手里:“这玩意儿泡水喝,能理气健脾,比吃药舒坦。”
但师公也有“较真”的时候。有回城里来了个开小轿车的老板,说自己失眠半年,吃了不少西药都不管用。师公搭完脉,又看了看他的舌苔,说:“你这是肝郁化火,得用酸枣仁、柏子仁安神,还得加两钱山参须子当药引——这参须是我托人从深山老林里采的,得跑三天山路才能拿到,你要是信我,就按这个方子吃,要是觉得贵,也可以去城里医院抓药。”那老板后来痊愈了,专程开车来送锦旗,还多给了钱,师公却只收了药材的成本价,把剩下的钱换成了感冒药、退烧药,分给了村里的老人和孩子。我问他为啥不多收点,师公摸着我的头说:“行医不是做生意,得让病人花该花的钱,治该治的病。咱是医生,不是商人。”
真正让我见识到师公医术厉害的,是那年治李老板的“恶疮疽”。李老板是城里来的,一开始态度特别横,开着车到村口就喊:“喂,那个独眼医生在哪儿?”师公最忌别人提“独眼”,可还是耐着性子迎了上去。等李老板摘下帽子,我才看见他光溜溜的头上满是恶疮,红肿胀痛的疮口还往外渗脓水,一股腥臭味直钻鼻子。师公皱着眉看了看,又让他伸出舌头,摸了摸他的脉象,低声跟我说:“这是‘腐肉菌’感染所致,此菌喜洁恶秽,寻常清热解毒的药材难以渗透到疮根,得用‘以毒攻毒、以臭制臭’的法子。”
可李老板当时没听进去,还嫌师公说话“不吉利”,气冲冲地走了。过了半个月,李老板又找回来了,这次态度软了不少,说自己在北京、上海的大医院跑遍了,花了几十万都没治好,实在没办法了。师公没提之前的事,只是仔细给他清创,又从药箱里拿出个陶罐,里面装着发酵好的“粪曲”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这是师公按《青囊秘要》里的记载,用陈年粪便加中药发酵制成的,能滋生“嗜腐菌”,正好克制“腐肉菌”。师公一边给李老板敷药,一边解释:“这法子看着怪,但‘腐肉菌’畏秽浊之气,‘粪曲’能引药入里,还能促进疮口生肌。不过得严格把控发酵的温度和时间,差一天都不行,不然会加重感染。”
李老板按师公的方子治了一个月,头上的恶疮真的好了,还特意送来一面写着“妙手回春,仁心济世”的锦旗。那天师公摸着锦旗,跟我说:“你记住,中医的‘奇’,不是靠偏方蒙人,是靠辨证施治的真学问。每一个方子,都得对着病人的病症、体质来,半点不能马虎。”
师公这辈子,都在跟山里的病较劲。去年冬天,山里暴发流感,村里的老人孩子大多都病了。师公连着半个月没合过整觉,白天背着药箱走村串户,给病人扎针、熬药,晚上就在灯下整理药方,还教我怎么分辨草药的药性。有天晚上,他给村西头的张奶奶看完病,回来的路上淋了雪,到家就开始咳嗽、发烧。我劝他歇会儿,他却摇着头说:“还有好几户人家等着拿药呢,不能歇。”说着就撑着桌子站起来,可刚走两步,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我慌了,赶紧喊乡亲们把师公送到镇医院,可医生说他是积劳成疾,加上感染了重症肺炎,已经回天乏术了。师公弥留之际,拉着我的手,把《青囊秘要》塞给我:“这书里记着……记着山里常见的病和药方,你要好好学,好好守着……守着这半山的人。”
师公走后,乡亲们凑钱给他立了块碑,碑上刻着“村医牛半山之墓”,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“半生守山,一世行医,仁心为药,济世为怀。”后来我考上了城里的大医院,临走那天,我在师公的墓前磕了三个头,把那本《青囊秘要》揣在怀里——我知道,师公虽然留在了大山里,但他的医术、他的仁心,会跟着我走出去,去治更多的病人,就像他当年守着大山一样。
现在新时代政策好,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大山,走到了更为繁华的地区,大山这种缺医少药的时代终于也是过去了,但那个时候,在我一生中,成长最为细致,最为深刻的时光。
现在每次遇到难治的病,我都会翻开《青囊秘要》,里面师公写的批注还清晰可见:“医道无界,唯仁与诚。为医者,当以患者之心为心,以济世之志为志,虽处深山,亦怀天下。”我想,这就是师公留给我最好的礼物,也是他一辈子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初心——他没离开过大山,却把医者的光,撒在了每一个需要的地方。
转载自:(明灯医学网)传统医学实践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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